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為將

關燈
為將

眾人商議之下,京城防守總算有了一套完備的應對方案。

歸德大將軍寧長衫率領西山營將士鎮守東門,抵禦叛軍主力。巡防營統領段懷遠守於北,武騎尉陳煥守於南,以防叛軍從兩翼突破。

三面城墻之間可隨時支援,形成一道穩固又靈活的防線。但反之,如若叛軍擊破了任意一道城門,其餘兩面也就不攻自破。

至於西門,距離叛軍所在位置較遠,遭遇敵襲的可能性較低。因此固守西門的大多是江湖義士,而非正規朝廷軍,聽從司言差遣。

李晁奚與戚思彥坐鎮主帥營,根據具體情況,隨時下達軍令,統籌四方戰局,做出決策,再由故淵門人傳遞至各門統領處。

傅昭則坐鎮軍醫營,與十二名黛山弟子及太醫院醫官共同負責醫治傷兵,將戰力損耗壓縮至最小。

如此一來,就只剩下一人還未被分配任何使命了。

李晁奚將目光落在阿柔身上,頓了頓,說道:“阿柔,朕想讓你隨軍守門。”

阿柔微微一楞。

戚思彥和司言二人皆變了臉色。

阿柔很快便反應過來,回答:“臣女領命。”

戚思彥在桌下抓住了阿柔的手。

阿柔微微偏過頭去,回給二哥一個堅定的眼神,似乎並未打算改口。

司言一開始並不知道會發生這一出,面色不太好看。從私心上講,他並不願阿柔以身涉險,試圖勸阻道:“可是阿柔並沒有什麽隨軍打仗的經驗。”

阿柔並未直接回應,而是看向李晁奚,“陛下令臣女隨軍守門,是有如何考量?”

李晁奚如實說道:“武騎尉陳煥是個年輕有為的將領,但心思單純,對於戰局判斷不夠準確。雖有朕和戚少卿在主將營發號施令,到底不能同時盯梢四面城門。朕想令阿柔從旁協助,如有陳煥不能應對的突發情況,你可代他做出決斷。”

此話一出,寧長衫和段懷遠都有些坐不住了,就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傅昭也驚訝地微微張大雙眼。

寧長衫一向是個穩重規矩的人,有些不能接受如此逾矩的安排,“陛下,軍中乃紀律嚴明之地。戚三小姐的確聰慧,卻是無職無級的白衣之身。如此安排,不合禮法。”

“寧將軍倒是提醒朕了。”李晁奚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,“既如此,便將陳煥擢升為昭武校尉,封戚家三娘為昭武副尉。如此一來,應當就合乎規矩了吧。”

話說到這個份上,幾人皆知今日之事並非臨時起意,陛下早就想好了應對質疑的話術。

寧長衫仍舊有些不能接受,還欲再勸,“戚三小姐到底是女子之身……”

李晁奚卻回道:“寧將軍熟讀兵法與歷史,應當知曉,我大昭不是沒有過女人做將領的先例。再者,即便是沒有先例,比起邊境武將起兵謀反,先帝攜臣子宮妃棄城而逃,又算得上什麽驚世駭俗的大事?”

寧長衫被這一番話噎住了,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。

他不願當眾駁了陛下和景西王府的面子,徒惹不快,終究沒再說什麽,拱手說道:“陛下英明。”

新帝有一點說得很對,無論如何,總歸是不會讓如今的局面變得更差了。

……

李晁奚將司言和戚思彥留了下來,其餘幾人則被遣散離開,各自安排。

及至殿外,傅昭終於得以與阿柔打招呼:“戚小姐……不,現在應當是戚副尉了。許久未見,別來無恙。”

“突然多了個名號,倒有些不習慣。”阿柔微笑著道,“定州去歲剛遭了劫難,正是百廢待興之時,傅知州和傅公子卻能為了守城一戰仗義相助,當真令人敬佩。”

傅昭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阿柔的視線,“戚副尉這麽說,可真是折煞傅昭了。作為大昭子民,官宦之後,大昭有難,傅昭豈能坐視不理?”

“好了,傅公子,可莫要一口一個‘戚校尉’的叫了。”阿柔失笑,“私下裏還是喚我‘阿柔’吧,我也能更自在些。”

傅昭欣然答應:“好。”

“我們走後,定州重建的情況如何?”阿柔探問。

“一開始是遇到了些阻礙。定州城內屋舍田地毀去了大半,莊稼也都遭了殃。一些鄉紳富豪起了倒賣糧食的心思,想趁此機會發一筆橫財。”傅昭回憶著說道,“家父發現此事後意欲阻止,這幫人便合起夥來,拒絕參與定州重建,也不願掏一分錢。”

“定州不也是他們的居所嗎?重建事宜受挫,他們能討得了什麽好處?”阿柔簡直無法理解那幫富豪的想法。

傅昭面上也是一言難盡,“定州城損毀嚴重,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覆到從前的光景。而這些鄉紳富豪大多不止在定州有屋舍田產,不一定非要守在此處。因此,他們並不在乎定州能否重建,更在乎是誰擋了他們的財路。”

“真是有夠不要臉的。”阿柔罵道,“那之後呢,解決了嗎?”

“說到這兒,還要多謝陛下和司門主。”傅昭面露感激之色,“他們猜到定州重建一事多半會受阻,派了人來解決麻煩,使了些手段,叫那些耍小動作的人都老實了。”

“竟然還有這樣的事,司言都沒告訴我。”阿柔第一次聽說,有些訝異。

“我也一直以為你知道這事呢。”傅昭說道。

看來在阿柔不知道的時候,陛下和司言的確為民情民生幹了許多實事。

是慷慨相助也好,收買人心也罷,無論如何,定州重建一事確有他們二人一份功勞。而如今長祈城災禍降至,傅昭反過來帶著人手和物資前來支援。不知是否算得上一種因果報償。

二人沒聊太久,他們都還有各自的事要辦。

阿柔要去軍營尋陳煥,向他傳遞陛下的旨意。傅昭也要向黛山弟子說明情況,分發任務,清點城中藥草物資。

告別之後,阿柔便馬不停蹄地往軍營趕。及至目的地,已是黃昏時刻。

陳煥見到來人,有些驚訝,“戚三小姐?”

阿柔開門見山地向他講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,以及陛下的安排。

非常時期,沒有聖旨,沒有擢升儀式,就只有這麽一道口諭。

陳煥先是有幾分怔楞,隨即正色道:“我知道了,我這就將軍營裏的弟兄們召集過來。”

對於阿柔受封副尉一事,陳煥倒是很快就接受了。

旁人或許不知道,但陳煥心裏一清二楚,當初清剿黑雲寨之事,可有這位戚三小姐一份功勞。

更何況連這個將領也曾是阿柔的手下敗將,軍營又是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,陳煥心服口服。

而且,陳煥知道自己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,若能有個聰明人從旁幫他分析戰局,他心裏頭也能踏實一些。

陳煥將軍中將士召集起來後,阿柔發現這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。

兩年前黑雲山一役,阿柔在軍中大展身手,而後又幫著軍醫營救治了許多傷兵。不少人都對阿柔心存敬意與感激,如今再次相逢,都露出了驚訝卻友善的目光。

當然,也免不了有一部分人,陡然發現營中多了個女人,面露懷疑與輕視之色,竊竊私語起來。

“安靜!”陳煥面色嚴肅地整頓道,“軍營不是碎嘴的地方,有什麽話就直接說!”

阿柔站在一旁負手而立,挺直腰背,全無心虛與懼色。

待眾將安靜下來,陳煥宣布道:“我身邊這位,是景西王之女戚雪柔,也是陛下親封的昭武副尉。即日起,便是營中副將。往後營中之事,由本將與戚副尉共同決議。”

這番話毫無意外地在軍中掀起了軒然大波,人人面上驚詫震顫不已,也有相當一部分人發出了質疑的聲音。

阿柔一早便知道會是這個結果,但好在,她也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局面。

她沒有理會臺下的質疑之聲,徑自對陳煥道:“陳校尉,今日我沒有帶佩劍,可否借我一把武器?”

陳煥不解其意,卻順著她說道:“當然可以。”

無數道目光投向阿柔,似乎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麽。

陳煥將腰間佩刀借給了阿柔。她接過武器,向陳煥道了謝,轉而面向營中眾將,聲音冷冽,“大敵當前,我不想浪費時間。如有對此事不服者,大可上前來與我一戰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沒有料到如此發展。

“‘一個女人有什麽能耐’,你們是這樣想的吧。”阿柔環視著臺下眾人,“剛剛不是很能說嗎,這會兒都啞巴了?”

她的語氣十分平淡,似乎全然沒有將眾人的質疑放在眼裏。但恰是這樣的從容,反而惹得一些人心生不快、惱羞成怒。

底下有人壓抑著怒氣道:“如果你輸了呢?”

阿柔直視著那人,從容地說道:“若我輸了,即刻去請陛下收回成命,以後不會再插手營中之事。”

陳煥心下一驚,“戚三……戚副尉!”

阿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微微搖頭,示意他不必擔憂。

營中空降一個副尉,即便是男人,恐怕也要受到質疑,更不必說是阿柔這般的女子。

李晁奚不可能不知道一個女子要在軍營中占有一席之地該有多難,但卻依舊選擇封她為昭武校尉,正是因為相信她能夠漂亮地解決這件事。

要想獲得別人的尊重和認可,首先要將自己置於與別人同等的位置上。若阿柔要靠陛下的旨意和陳煥的維護才能讓這些男人們閉上嘴,她也別做什麽昭武副尉了,盡早回王府待著做她的戚三小姐才是正道。

阿柔必須要向所有人證明,她的能力足以支撐自己站在這裏。

剛才提出疑惑的人聞言,輕蔑地笑了笑,從隊列中站了出來,活動活動手腕筋骨,輕浮地說道:“那就請賜教了,小娘子。”

陳煥扶額,心中默默為他點了一根蠟。

彈指過後,那人便被阿柔扔在了地上。

阿柔面上沒什麽波瀾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“就這?”

臺下眾人目瞪口呆。

幾乎沒人能看得清阿柔的動作,只見她步法靈活,輕輕松松地躲過攻勢,又借力打力,沒費什麽力氣便讓進攻之人失去平衡,摔倒在地。

力量的確不是阿柔的強項,但她有一百種方法能夠制伏身形更為健碩,氣力更為強悍之的敵人。

阿柔挑眉,乜視臺下,“還有嗎?”

質疑聲少了許多。但仍有人不信邪,要同阿柔比試。

但很快,他們便切實地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實力有多麽強悍。

從旁觀之,還不覺得有什麽,只當這小娘子是在投機取巧,靠著靈活的步法才得以取勝。

只有親身與之對戰才會發現,這人看著沒使什麽力氣,實則攻勢又快又狠,稍微不留神,就會被她抓住弱點一擊制勝,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。

善於觀察敵人招式的弱點,便是阿柔以女子之身修習武功所學會的重要秘訣。

在第十八個挑戰者落敗後,終於沒有人再提出質疑了。

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沈默,陳煥趕緊站出來主持局面,“好了,都鬧夠沒有?”

阿柔知趣地退居其後,不再說話。

陳煥擰眉,語調強硬地批評道:“冊封戚副尉是聖上的旨意,豈容你們置喙?大敵當前,不齊心協力抵禦外敵,凈想著和自己人私鬥,傳出去也不怕丟了我大昭兵士的臉面!若說戚三娘不配做營中副尉,難道你們就配嗎?!”

落敗的那十餘人被陳煥說得面紅耳赤,卻無從反駁。

陳煥將視線落在第一個落敗的輕浮之人身上,“你方才喚戚副尉什麽?小娘子?哼,軍營乃紀律嚴明之地,以下犯上,該當何罪!”

那人還未從輸給一個女人的打擊中走出來,聽聞陳煥這一番話,更是大驚失色,屈膝垂首道:“末將知錯!”

陳煥有意替阿柔立威,想要拿他當靶子,“既是如此,就罰你杖刑五十,引以為戒。”

那人臉色瞬間變了。

大戰在即,他卻因違反軍紀而挨板子,說出去肯定被人笑話!

京城周邊軍營的將士們鮮少有實戰機會,從軍多年,好不容易盼來殺敵立功、一舉躍升的機會,怎麽能輕易將前途斷送在此!

阿柔敏銳地察覺到那人的不甘,靈光一閃,悠然開口:“陳校尉,叛軍不日便會兵臨城下。此戰原就敵眾我寡,實在不宜再自損戰力。”

“那戚副尉覺得應當如何處置?”

兵卒聞言,似是覺得有戲,心中暗喜:娘們家的,果真是優柔寡斷、心慈手軟。

下一秒,他便聽得這新上任的女副尉說道:“依我看,就先將這五十杖刑記下來,令他將功補過。斬殺一個敵寇,抵五記杖刑,等把這五十杖刑都抵消掉了,再考慮算軍功的事,你說怎麽樣?”

那人頓時如遭雷劈。

開什麽玩笑!她以為上陣殺敵是砍瓜切菜麽???

殺一個敵兵抵五記刑杖,殺十個敵兵可以抵消掉“以下犯上”之罪,在此之後才能開始算軍功。

此舉看似是令他將功折罪,實則是將落在身上的懲罰變作了對戰功的克扣。

這也忒陰了!

可偏巧他又不能拒絕——那五十記仗刑若真現在施行,他就更不可能拿到戰功了。屆時大軍壓境,若是兵力不足,令他強行帶傷上陣,也許連小命都保不住。

他終究是咬牙切齒地答應了:“末將……多謝戚副尉。”

其餘人見此情狀,都明白這女人是個不好惹的,不禁感到一陣後怕,又紛紛慶幸起自己方才沒有做出什麽失禮逾矩的舉動。

陳煥對這樣的結果也很是滿意。

待遣散人群之後,阿柔將佩刀還給陳煥,“陳校尉,真是士別三日,當刮目相待啊。”

當日在黑雲山一役與陳煥相識,他雖是將領,卻有些鎮不住場子。還是有李晁奚這個皇室血脈在,才能將營中人治得服服帖帖。

如今的陳煥比兩年前雷厲風行了不少,也更具備一個將領的威嚴。

陳煥發自內心地誇讚道:“哪裏,戚副尉才是,無論身手還是手腕,都讓在下自愧不如。若不是如今形勢嚴峻,我倒真想再同戚副尉比試一番。”

“等戰事結束,我定當奉陪。”阿柔爽朗地應道,“好了,陳校尉,我這初來乍到的,什麽都不清楚,還得勞煩你向我介紹一下營中的具體情況。”

“這是自然。”陳煥向她指引方向,“這邊請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